【DAZED】獨立搖滾的吹笛手吳赫 為反抗中的韓國千禧一代發聲



與樂團 HYUKOH 主唱進行的一次關於「三拋世代」的思考性對談;英文記錄,談及與 CIFIKA 的合作


日期:2018/11/13
作者:Lavanya Singh
翻譯:hyukoh Taiwan by Emilystereo


樂團 HYUKOH 處於當今復興的韓國獨立搖滾樂漩渦,面對吳赫的低沉嗓音和謙遜外貌,你也許會訝異他正是其中心的主唱。但在以往,名譽並不是吳赫的目標,成功二字也從未佔據他的頭腦,「我創作的音樂更多是私人的」他說,「我談論自己的掙扎,不知不覺間它們也被大眾分享。」

在他們的單曲〈Comes and Goes〉橫掃韓國音樂榜單,擊敗如 BIGBANG、少女時代這些熱門流行歌手登上榜首之前,嚴格來說,吳赫和他的樂團 HYUKOH(被選入 2017 年 Dazed 100榜單)是常規活躍在首爾獨立樂寶地弘大的地下音樂人。一切都在他們出演綜藝節目「無限挑戰」後改變了,他們的音樂晉身潮流文化中一顆明星。吳赫不經打磨的沙啞吟唱伴隨著以盯鞋為靈感的編曲,像〈Mer〉般柔和、極簡的曲調成為了 HYUKOH 的主要特徵。

HYUKOH 嶄露頭角時正逢韓國社會呈現大範圍的迷失和青年失業潮,他們把不安的這代人的擔憂轉化為言語,通過歌詞,以及穿孔的嘴唇、佈滿刺青的視覺藝術,堂堂地反駁了完美主義社會施壓在個人身上的期許,成為「三拋世代」的避難所。他們是叛逆的一員,在音樂行業這個標籤叢林裡創造了獨一無二的烏托邦,而在 HYUKOH 獲得 2015 年 Billboard 全球專輯榜單前十名後,人們給予了認同。(注:​「三拋世代」指韓國年輕人放棄戀愛、結婚,以及生子)

現在三年過去了,在這通從芝加哥打到首爾的電話裡,吳赫(或者用他更喜歡的稱呼,吳)沒有回想太多,「那已經是太久以前了,」他說,「我不能確切地記起來。」不拘泥與過去,他對自身的認識超越一般的 25 歲崛起新銳,相反地,吳赫將自己置身等價交換和陰陽的哲學觀念里,把對事物的觀察注入寫作中。以及,他頻頻考量自己的話語,採訪中有次他沉默了很久,他的工作人員、也是我們的翻譯用悅耳的聲音告知,「他正在思考。」

在我們的談話中,我半開玩笑地問吳赫,有沒有人說過他的音樂相較年齡來說也許太陰鬱了?比如 HYUKOH 最新專輯 ‘24: How To Find True Love and Happiness’ 中的〈SkyWorld〉這首歌,以童謠的旋律講述了丟失的天真和死亡。吳赫淡淡地笑著,簡單回答「常常有人這麼說」。他獨特的思考下流露出少許膽怯,而翻譯則更直白地將他稱作「年輕皮囊裡的老靈魂」。

這篇專訪裡,吳赫深入談論了 HYUKOH 的哲學和音樂、未來計劃,以及名利帶來的負面影響,講述他們爲什麽永遠不會為了名利而創作音樂。





你曾說過新專輯 How to Find True Love and Happiness 有關成長,但它有些消極。你原本就計劃做這樣一張專輯,講述成長過程中人們不太喜愛的部份嗎?

吳赫:在某種程度上這並不複雜,就是我認為世界上只有「一」和「零」,事物的每個趨向都是「一」或「零」。可以這麼說,我們每分每秒都在死亡或者學習、生長,在二者選一的語境下,我覺得黑暗面總會存在於每個命題,每個人都分享且擁有不同的雙面性,這就是我們學習的方式。

你們一直以發佈歌曲的年齡作為專輯名字,那麼你在 '24' 歲有沒有學到什麽,從而令你覺得「現在是公開這些歌曲的正確時機了」?

吳赫:我認為並沒有一個確切的時間點去探討這個問題,因為一切都有所不同,對我自己來說,以相應的年齡數字命名專輯更像是一件私人的事,好比保持一項記錄、一件檔案,像回憶錄一樣。它意味著當我回頭看的時候可以講出:「啊,這就是那個年紀的我思考的事情和議題。」而對大眾來說,我覺得年齡是一個精準的切入點,能更輕易地引發共鳴。

所以,你將專輯中的歌曲定位成是個人經歷的記述,以及腦中的想法?

吳赫:某一程度上,(專輯)是一本日記,是我的個人經歷,但也有幾首是我對其他人的觀察,環繞著周遭的人和周遭的世界。

與你們之前的作品不同的是,How to Find True Love and Happiness 幾乎都以英文寫作,是什麽讓你決定這個方向?

吳赫:寫歌的時候,我會以歌詞與旋律的配合度來決定用什麽語言作詞,對我而言,這次 24 裡的歌配上英文歌詞聽起來恰到好處。





我還想聊聊〈Gang Gang Schiele〉,我特別好奇這首歌,因為它非常柔和淡然,與〈Wanli〉和〈Gondry〉M/V 奪目的美學截然不同。首先,它的 Live 影片是一鏡到底嗎?以及,爲什麽在 '24' 使用了這類視覺美術效果?

吳赫:〈Gang Gang Schiel〉 的音樂錄影帶不像是一個「官方」M/V,拍攝地是我家附近一個公園。有一天我在裡面步行,但那條隧道似乎沒有盡頭,於是我想到這是個好的場景,可以為 〈Gang Gang Schiele〉拍點有趣的影片。還有沒錯,影片是一鏡到底。

來聊聊今年初你和 CIFIKA 的合作曲〈MOMOM〉吧,因為 CIFIKA 是電子音樂人,這首歌與你一貫的風格不同。你們是如何進行合作的?

吳赫:我最初接觸到 CIFIKA 的時候,其實不太清楚她的音樂風格。後來我聽了,覺得很有趣,所以那是一次有意思的合作。實際上花在歌曲上的時間比我想像中要長,我們用了差不多一年才對外發佈〈MOMOM〉。

畢竟你和 CIFIKA 有著迥異的風格,你們是怎樣達到平衡點的?怎樣找到同時適合兩個人的那個旋律?

吳赫:旋律的話,它就是一個巧合,一個偶然呈現的成果,但關於合作我心中有一個標準:需要在我能發揮作用的範圍內,也需要有我能為之負責的具體部份。所以,和不同音樂類別、音樂風格、甚至完全有別於我的人一起工作,更符合我心中「合作」的準繩。


「我試著寫大眾也許會喜歡的東西,但發現這意義全無,於是我有點放棄了。現在,我就只寫我想寫的。」—— 吳赫,樂團 HYUKOH 主唱

合作曲 'MOMOM' 從潮流文化和我們的網路生活汲取了很多,你會怎麼形容你和社交媒體間的關聯?

吳赫:(大笑)我休息的時候不怎麼上 SNS,但其實我很無聊,對……

HYUKOH 的音樂經常被稱作是「三拋世代」的代表,人們將之視作青年一代反抗的表述,不僅韓國,這寓意也延伸至世界的其他部份。你和樂團成員有把這視為一種責任嗎?你有否經常在腦海中意識到這個事實?

吳赫:我儘量不去意識到或者記住「代表一個世代」的責任,因為並非爲了代表什麽而開始創作。我只是巧合地被囊括於「三拋世代」中,年齡雖然相符,可是我的音樂更趨向於個人,我談論自己的掙扎,不知不覺間它們也被大眾分享。所以,於我的個人思想而言,不認為自己正代表著「三拋世代」,我覺得樂團也沒有這樣的想法。

說到樂團和你們的音樂輸出,你曾經說過希望 HYUKOH 緊隨整個音樂行業,因為潮流在不停改變。這為什麽令你困擾?也有人說,因為你們的音樂佔據不同領域,所以它也許不會受限於相同時間的約束。

吳赫:我想這是因為人們吸收音樂的方式已經改變了。我認同好的音樂能不受時間限制而留存下來,做出好音樂當然沒錯,但與此同時,人們消化音樂的模式也在改變。我想我在嘗試著配合那樣的喜惡、那樣的模式,但不意味著讓步或者向大眾化質量的音樂妥協。依據我的標準保持音樂的質量,但也要跟上快節奏的潮流模式。

你們不得不為此苦惱,你認為這是名氣帶來的副作用嗎?出演「無限挑戰」後,名氣對你們來說幾乎是一夜間發生的事,在那之前你們還是完完全全的獨立地下樂團。你有沒有想過,如果沒有上節目,一切會有所不同嗎?

吳赫:(一段沉默)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回答這題。音樂上說,我工作的方式也許會不同於現在,但我不敢肯定,因為這是假想的。

這有點像你之前說的,是吧,關於選擇。

吳赫:確實是這樣,它是一夜之間的差異,也是我們經歷中的一個巨大分水嶺。名氣確確實實在我身上留下了改變的烙印,但那事實上是三年前了,我沒辦法清楚地回憶。我想,人類的適應速度就是如此之快吧。

談到適應,你適應放送人的身份了嗎?你曾說過自己不適合綜藝節目,那麼現在習慣這件事了嗎?抑或還是選擇遠離它?

吳赫:(大笑)不管人類能如何快速地適應和改變,有些事情還是亙古不變的。

我很好奇你有過怎樣的經歷,在韓國以獨立樂團的姿態出道,然後出演「無限挑戰」,這前後到底有多大的不同?

吳赫:從獨立搖滾界到達某種主流、某種曝光、某種更廣泛的公眾領域裏,這過程中我感受到最主要不同是,起初的我意識不到任何我所肩負的責任。說的話或做的事,包括我寫的歌,當時我不知道這一切背後的意味。電視曝光之後,我才明白要為自己的每個動作、每個字眼,承擔相應的後果和責任。

你有什麽感受?聽起來以前你能自由地創作,現在你瞭解了音樂也有附帶的後果,這有為創作本身帶來變化嗎?

吳赫:做 '23' 的時間正好就是結束「無限挑戰」後,而花的時間比以往都要長。我不得不過濾很多想法、度過各種掙扎,才能將那張專輯做出來。某一程度上,我發現試圖取悅聽眾是過於寬泛的想法,因為有著我無法實際看見的廣大領域。我試著寫大眾也許會喜歡的東西,但發現這意義全無,於是我有點放棄了。現在,我就只寫我想寫的。

2018 年是韓國搖滾界不錯的年份,已經有越來越多音樂人橫空出世並開啟巡演。你認為今年,或明年,會是韓國搖滾界擺脫「亞文化」標籤束縛的一年嗎?

吳赫:(一邊搖頭)我不敢說我有能力分析整個國家,但只要音樂市場一天還在運作,我想大眾還需要更長時間來適應、或欣賞,直到理解不同的文化。多樣性需要經歷更多時間的打磨。


翻譯 BY hyukoh Taiwan(Emilystereo),轉載需註明。
文章來源|DAZE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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